陸朝輝提前四天出來了，他的臉有些蒼白，他好像有點不習慣陽光的照射，他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按陸馨兒說的把母親帶來。

陸馨兒派自己的助理，將他們接到衛詩禮的酒店，這裏最幽靜的一個房間。

陸朝輝頭發偏長，身上也有了異味。陸馨兒叫酒店的人給他開了一個房間，又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衣物讓人給他送了進去。

再出來的他，有了本質的變化。頭發理了，衣服也正合體，他上下打量著自己，怎麽都覺得與這家酒店相匹配，剛才的格格不入原來都差在這身衣服上了。

等他一切都妥當了，陸馨兒才過來。本來有些怯場的陸朝輝好奇地打量著酒店的裝飾，坐在椅子上的時候，忽然又不淡定地說：“憑什麽你就可以進入這樣的酒店？而我連邊都摸不著？我們都是父親的子女，為什麽待遇差別這麽大？”

陸馨兒體諒他說：“我們從小生活的環境差別太大了，一時半時也改變不了，這一切都需要時間。”

王秋月低聲喝斥了陸朝輝說：“小輝，來的時候我說什麽了？你要是這麽不聽話，我們就走，你以後出別想再看我。”

陸朝輝原來叫王朝輝，都是程一鳴幫忙改的，本質上看，他還是聽母親的話的，安靜地坐了下來。

“我就叫你阿姨吧。”陸馨兒伸出手，正式地介紹自己說：“我是陸中信的女兒，相信你一定知道我的。”

王秋月五十多了，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讓陸馨兒不相信這就是大母親三歲的女人，而且父親竟然會喜歡這樣的女人，容貌一般，氣質還好。

陸馨兒原來以為自己會與這個女人有著天生的敵意，至少也會有一些生分和冷淡，但當她們面對面的時候，她忽然生出了憐憫之心，原來的不滿這會兒全部換化成了同情。

“我知道你，也知道你父親特別的喜歡你。”溫和的態度，好聽的女中音，讓陸馨兒心裏舒服不少。

“阿姨，我今天讓你來，主要是想讓您勸勸朝輝。我想安排他去學習，什麽課程他自己選擇。”

王秋月趕緊站起來說：“謝謝你了，我也希望他有好的未來。”王秋月有著本能的低眉順眼而且還有討好的口氣。

“我不喜歡學習。”陸朝輝說。

“胡說！當年你上初中的時候，你的成績在班裏數一數二，如果不是，如果不是……”王秋月的眼圈紅了，聲音也有點高。

“如果不是我嫁了那樣一個人，他的生活也不會如此。”王秋月神情沮喪地說：“都怨我，都是因為我。”

“一個女人獨自帶著一個孩子，還不被別人理解，這生活的難度一定很大，我們想一下也就知道了，你不要自責。”陸馨兒反而勸她說。

“誰讓你選擇這樣的生活了？你知道不知道，我小的時候多少人罵我野種？我是怎麽過來的？我連正常的生活都沒有。”一向對母親很聽話的他，第一次說出抱怨的話。

看著情緒激動的兩個人，陸馨兒問：“阿姨，我問一句不應該問的，你為什麽不去找父親？我聽母親說我爸一直在尋找你。”

王秋月擦了擦眼淚說：“我怎麽有臉去找你的父親，他什麽都不知道，我只是想有一個他的骨肉陪伴著我就夠了，我當時真的不知道生活會這麽難。”

“既然難，你那時候找他，他是會幫助你的。”

陸朝輝仔細地聽她們講話，臉上的緊張的情緒有所緩解。

王秋月陷入沈思當中，慢慢的她的眼裏流出的眼淚。陸朝輝竟然伸出手去，擦掉眼淚安慰地拍著母親的後背。

“沒臉見他。我是真的愛他，想一輩子就這樣了，沒想到，我生了輝兒以後，我的弟弟生孩子的時候，家裏就容不下我了，尤其是我的弟媳。”王秋月哭出了聲。“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個他的兒子，然後去分家產，我怕你的父親以為我有這樣的想法，所以，我死都不會找他，這些年我聽同學說他一直找我，我就更不想見他了，而且中間我也去了國外。”

“聽說你有了一個外國男友？那時候你的生活還是不錯的，為什麽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？在國外不是很好嗎？”

“讓人騙了，差點把我搭上。”陸朝輝不知什麽原因說了一句。

陸馨兒知道這又是人家的傷心事，趕緊轉換話題說：“我們從來不知道你有個兒子，我父親去世的時候都不知道。”

“什麽？我才不信呢，程一鳴說了，當初他找到我們，你父親當然也就是我父親，根本就不想認我。”

“不想認你為什麽會派他找？父親聽到了些風聲，又開始尋找你們，但他怕你來分家產，所以什麽都沒說，父親走的時候也是什麽都不知道。”

“我相信你的說法，一切都和我做的有關。”

“媽，你為什麽要這麽做？為什麽讓我的生活生不如死？你說你找了一個什麽男人？整天打你打我不說，還天天逼著你做所有事，而他除了喝酒什麽也不做，要不是他，我也不能進去。”

“都是媽的錯，都是媽的錯，輝呀，如果你真的想以後好，真的想媽媽好，你一切都聽你姐姐的。”

“姐，你給我一億吧，這樣我們就和你無關了，你一年賺一百個億我也不惦記了。”

“別說我不可能給你一個億，就算我有也不會給的。給你一個億就是害你，如果你好好學習，我保證可以讓你進入公司，如果你真有父親的遺傳，我願意把重要的部門交給你，我們一起好好經營父親的公司，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。”

王秋月忽然之間跪下了，淚流滿面地說：“謝謝你，我替兒子謝謝你，你今天有這樣的話，我就算現在死了也安心了。”

陸朝輝趕緊扶起母親說：“你為什麽要這樣？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得的。”

“這一切都不是你應該得的。”陸馨兒糾正他說：“就算父親知道你的存在，如果你像現在這樣，他也不會給你任何承諾的，你必須強大自己才行。”

“我要是學不好呢？”

“只要你用心學了，我就可以看出你適合什麽，如果實在學不下去，就給你投資開個小店，如果你能一點一點做大，有了積累也是可以的。”

王秋月連連點頭說：“都聽你的，都聽你的。”

望著這個在母親眼裏執著又有些固執的女人，陸馨兒心裏有些難過，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兒子，她怎麽肯這樣低三下四？一切都是為了兒子。

“阿姨，你現在住在什麽地方？”

“我們租的房子。”王秋月低下了頭。

“不僅是租的房子，而且靠我母親給一家學校做零工養活一大家子。”陸朝輝有怨氣地說。

“一大家子？還有誰？”

“你不知道，她又給我生了一個妹妹，而且那個酒鬼繼父什麽也不幹，天天打她，我氣不過才下死手打了他，可她還是不走。”

“為什麽不離婚？他都讓你的兒子坐了牢？”

“我走不了，他不給我女兒。”王秋月哭了。

“這樣，你先住到我的另一套房子裏，把女兒也接過來，如果真的不如意就離婚吧，那個男人提什麽條件你就答應他，先把自己變成自由身。”

王秋月感激的又要下跪，陸馨兒趕緊站起來說：“一定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裏。”

她走的時候，陸朝輝沖著她背影說：“掌握在自己手裏？沒有錢怎麽握？說得容易。”

衛詩禮在門口聽了一個大概，他說：“馨兒，你這是養虎為患。你自己的事就夠多了，你還要管你爸外室的事？”

陸馨兒非常生氣地說：“你也知道這是我自己的事？你就不要插言了，我覺得你自己的事也不少。”

“你的好心也許換來的是後患無窮。”

“我願意，你少管，另外，你別在叫我馨兒了，我怕表姐不舒服。”

離開他們母子，陸馨兒忽然想哭，她看得出來王秋月是愛父親的，她甚至連問他生病的時候都小心翼翼，生怕惹她不高興。一個女人記著自己的愛的人快三十年了，不管這中間有什麽原因，這種至性至情，在今天的生活中，真是不容易。相比另外一方，父親早就把她深埋在平凡的生活中，他只選擇性地封存和遺忘。

仔細回想王秋月近似嘮叨的重覆話，其實都是在表達自己無法表達的情感，有點冗長但卻井井有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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